大伯的廚藝很好,爸爸的廚藝也湊合，兩張飯桌拼在一起蓋上桌布，桌上一共擺了十二個菜。四道炒菜、四道燉菜、四道涼菜，飛雪看了一眼，有松子鱸魚、北京烤鴨、糖醋排骨、牛肉罐頭、拔絲地瓜、苦瓜煎蛋、地三鮮、老醋蟄頭、糖拌蘿蔔絲、土豆燉豆角等等。桌子中央還放著一塊水果布丁的生日蛋糕,正中心插著一支粉色的花式蠟燭。

吃飯之前叫來大伯母、才哲哥和飛瑛姐,畢竟在末世吃上這樣一頓豐盛晚餐是很難得的,又是認祖歸宗的大事情,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飯聊天再好不過。

楊才哲對這個新妹妹很感興趣,問了她很多事情,又滔滔不絕講起了自己小時候的糗事，倒是活躍了氣氛，大伯母偶爾也搭上幾句話,一時間氣氛其樂融融。

爺爺慈愛地看著兄妹倆的互動，大伯母看見，趕緊輕擰一下旁邊的女兒，自從過來還沒和這個新妹妹說上一句話呢，老爺子肯定不高興。

楊飛瑛抽出自己的胳膊，不理會母親的暗示，仍舊有條不紊地吃飯，時不時幫飛雪夾點兒菜，一桌子人只顧著給她那位新堂妹說話遞水果夾菜，不差她一個。

這時，楊才哲突然說道：“爺爺，堂妹她叫什麽名字啊？我也不能一直小堂妹小堂妹地叫吧。”

爺爺讚同地點頭道：“才哲說的對，之前一想到楊家流落在外的孩子回來了，一時高興反而把正經事給忘了，你爸你叔也沒想到，你小嬸就知道哭。你啊，這回說道了點子上。孩子你養父母給你起的名是什麽？”

“周茵。”

“茵字不錯，既然這名字已經用了二十年，以後你就叫楊飛茵吧。”爺爺縷縷胡子說道。

“飛茵，這名字好聽，不過聽起來和飛瑛倒是很像，以後我就管飛瑛叫妹妹得了，管小堂妹叫飛茵，不會弄混。”楊才哲撓撓腦袋說道。

“哪能叫錯呀，你又不是大舌頭，吃你的菜吧。”大伯母用筷子側面敲了一下才哲哥的腦袋。

楊飛瑛不著痕跡地瞪了她哥一眼，來了個堂妹就要把她的稱呼給改了，楊才哲，你到底有沒有見識？有沒有常識？有沒有腦子？知不知道世上有先來後到這個成語，真慶幸不是她自己突然多了一個妹妹，想到這裏，楊飛瑛指著碟子說道：“甜面醬沒有了，飛雪跟我去廚房找一袋出來，再切點黃瓜條和香蔥。”

廚房裏。

楊飛瑛一邊拿起菜刀卡擦卡擦地切著黃瓜香蔥，一邊低聲對飛雪說道：“你怎麽就突然多了個妹妹，我覺得可別扭了。那個周茵是什麽來路啊，我看她是個厲害的，不聲不響就讓全家人都圍著她轉了！”

飛雪笑道：“飛瑛姐這是不滿了，當初你考上清華大學的時候全家人不也是圍著你轉？”當時爺爺還大方地送給飛瑛姐二兩重的四件套黃金首飾和一條珍珠項鏈。

“你還笑？等會兒你就得哭！”楊飛瑛輕聲呵斥道，“我告訴你飛雪，父母的心都是偏的，比如我爸媽，那肯定偏向我，楊才哲就一邊呆著去吧。我和楊才哲一起長大的，和你的情況不一樣，老叔老嬸肯定想好好補償周茵，到那時，你什麽都得靠邊站。”

“那你說他們不該補償她麽？”飛雪輕聲問道。

楊飛瑛噎了一下，帶著點火氣說道：“該，當然應該，老叔老叔現在是圓滿了，周茵也有人疼有人愛了，那你呢？老叔老嬸可能欠著周茵，但是你不欠她的！小時候就一副軟綿綿的性子，長大以後改了不少，但你骨子裏還是——不會爭。以前可以，你是家裏的獨生女，現在不行了，家裏突然來了個陌生妹妹，再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什麽好東西都沒你的份，關鍵是在家裏你就沒有話語權了。”

飛雪沈默片刻說道：“有求皆苦，無欲則剛，我有所求，因此患得患失，做不到坦然相待。以前我總是羨慕你們，家裏有兄弟姐妹可以一起玩耍，總幻想自已要是有個弟弟妹妹就好了，我會照顧她、帶她出去玩兒，和她分享小零食……”

飛雪的思緒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又繼續說道：“她的出現太突然了，我一時沒有辦法接受，不過不要緊，我爸媽他們高興就行了，能讓他們生活得沒有遺憾遠比我心裏的那一點點不舒服重要。”

楊飛瑛拍拍飛雪的肩膀安慰道：“知道你孝順，其實事情也沒那麽糟，老叔老嬸雖然想補償周茵，但是你在他們身邊養了二十一年，開始也許偏著周茵，等以後熟悉、熱情冷卻了，他們最疼的孩子肯定是你。再說，”楊飛瑛話鋒一轉，“你是什麽樣兒的人全家人都知根知底，那個周茵，除了沒頭沒腦的楊才哲，哼，你放心，全家人都會想著你這邊的。”

飛雪苦笑，她最在乎的是父母的感受，家裏其他人即使全站在她這邊，如果爸爸媽媽難過的話，她一樣得不到任何安慰。“飛瑛姐，以後她叫楊飛茵，別再說錯了。既然她是我妹妹，我會盡到一個做姐姐的責任，相處久了，也許我們會成為一對相親相愛的姐妹，沒有原則性的大問題，我絕對不會和她反目讓爸媽傷心。”

兩人重新回到客廳，已經到了要吹蠟燭的時刻，周茵，現在是楊飛茵，一臉幸福地執意大家一起吹滅蠟燭，並把飛雪拽到身邊，耳語說道：“姐姐，一起許個願吧。”

不得不說，當有人叫姐姐的一剎那，飛雪防備得嚴嚴實實的心房有了一絲的裂縫，這是她血脈相連的妹妹呀，她們在母親的子宮裏一起成長了十個月才來到人間。如果沒有當年的變故，如今她們一定是一對羨煞旁人的好姐妹，比任何人都要好。但是世間沒有如果，正是印證了那句很滄桑很無奈的話：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現在，在這個全家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喜悅的時候，在楊飛茵第一次叫她姐姐的時候，飛雪卻有些悲哀地想到這句話，真是，胡思亂想。

切蛋糕的時候大家只是象征性地吃掉一小塊，剩下塗著布丁和水果的中央部分，爸爸全都留給了楊飛茵，給飛雪的只是邊上的一角。

如果願意，飛雪可以頓頓吃蛋糕，青蓮空間裏的蛋糕數量之多遠非常人可以想象，事實上，家裏的蛋糕，也是飛雪帶回來孝敬爸爸媽媽的。只是，以前爸爸媽媽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自己，那是延續了二十一年的習慣，如今變了，即使她早已過了需要呵護對待的年紀，眼看著爸爸媽媽對另一個人關心備至，很心酸，真的，她真的嫉妒了。

但是一直以來，爸爸媽媽是她一個人的，一直都是，她對父母的依戀遠比其他同齡人要深很多。

晚上，爺爺和大伯一家都離開了，一家四口坐在沙發上卻相顧無言。天色不早了，還有一個問題必須解決：楊飛茵住在哪裏。

真是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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